撕开“大宋繁华”的假面:比秦制更可怕的,是“变脸”的秦制
著名的《清明上河图》里,游人如织,百业兴旺,但若说其中很多商贩不是为了赚钱,是不是感觉难以理解?打开历史作家谌旭彬老师的新作《大宋繁华》,这却是符合情理的事实。
最近几年,我们印象中积贫积弱的宋朝,画风突变,不是一般的优秀,而是市场经济活跃,资本主义萌芽长势喜人,不仅成为中国历史上最好的朝代,甚至被誉为世界近代史的开端,并有数据为证:国家富强——GDP占世界50%;商业繁荣——工商税占GDP的70%;军事强悍——常备军100万;科技发达——四大发明;开世界文官制先河,等等。
然而,为何终究没有转型成功?学者亦纷纷给出了判断,有归因于君主太弱,有归因于外族太强,有把账算朱熹头上的,还有赖秦桧的。
孰是孰非?《大宋繁华》给大宋来了一场庖丁解牛,透过三个荒唐的悖论,撕开“大宋繁华”的假面,揭示了秦制兴亡的真正逻辑。
管得最少,才可能管得最好
很多朝代在初期,为了民众能够休养生息,都实施过一段无为而治,这其中,宋朝的疗效最显著,因为其他朝代在鼎新中只继承了前朝之乱,而《大宋繁华》通过对中国人口史的深挖,指出北宋还意外继承了前朝的人口红利,这正是“大宋繁华”的前提。
▲西安兵马俑中的“将军俑”
宋朝之前,一直主打人头税,多生一口人就多交一份税,导致民间不愿生,人口峰值始终在低位徘徊,唐朝后期,人头税+租庸调制将百姓逼得纷纷逃亡,朝廷不得不将人头税改为田亩税,添丁进口不再直接等同于滋生税负,很快,江山易主,田亩税被宋朝继承,随之就出现了人口大爆炸。
无为红利是《大宋繁华》的首创。宋朝的无为红利,指的是迥异于前朝的不立田制——朝廷不介入土地分配,也不限制土地的自由买卖。
很多学者因此惊叹宋的“现代性”。然而,不立田制并非主动设计,而是人头税改田亩税的必然产物——既然是按土地拥有面积征税,也就根本无需考虑土地在谁手里,又何必设立田制、多此一举?
无论如何,对田亩税的继承,带来人口激增;不立田制,带来粮食增产。宋初的百姓,因此过上了一段安稳日子。这就是《大宋繁华》所揭示的秦制铁律:皇权无为,比有为更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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然而,这个看似荒唐的悖论能成其为“铁律”,说明皇权更喜欢“有为”。对秦制来说,财政蛋糕的大小,取决于人口、物力和汲取,现在,原材料已备足,大宋即将创造一个又一个历史名场面。
不改革不行,改革更不行
众所周知,司马光是王安石变法的最大对手,因此被称为保守派,但说司马光一直反对变法,亦非事实,他曾主动提出过改革衙前之役,以缓解农户身上的重担。问题是,当八年后王安石推行募役法以取代衙前之役时,司马光却又极力反对。很多人大为不解。
▲王安石与司马光
殊不知,秦制时代真正心系百姓的改革者,既知道旧制度对百姓不利,必须改革,又深知只要改革主办方仍是不受制约的权力,就不可能真有改善,甚至会更糟。这就是《大宋繁华》提出的“司马光困境”。
司马光的判断完全正确。王安石的青苗法,虽然设计图纸中说是让农民在青黄不接时能借到钱,但现实很打脸:富户被迫借钱,穷人则借不到钱。原因不复杂:官吏既要把青苗钱贷出去,又要把本息收回来,为确保顺利完成任务,贷给有钱人是最佳选择。
很多人说王安石的初衷是好的,坏在下级念错了经,然而,王安石从知县一路干起来,不明白这座大熔炉的运作逻辑?事实上,青苗法本就存有增加财政收入的用心——青苗法与保甲制融合,谁家还不上,同组里别人还。
于是,青苗法变成青苗税,接下来的市易法、义仓、安济坊等等,无一不变成额外税收。所谓的改革,都成了汲取手段,用朱熹的话说,“古者刻剥之法本朝皆备”——宋朝是历朝汲取手段之集大成者。连所谓的世界上最早的纸币“交子”,都纯粹是为收税方便而发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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所以,GDP没理由不大,财政蛋糕没理由不大。那么,收税时面向百姓,分蛋糕时是否也面向百姓呢?完全没有。宋徽宗时期人口过亿,其中有1000万食税阶层,包括皇室、贵族、官吏、军人及僧道。官家的政策是:优待食税阶层,唯恐不足;汲取9000万百姓,唯恐太少。这样的1000万人,聚集在开封等少数几个大城市,焉能不造就一种“局部的繁华”?
如果把这当做“大宋繁华”,正如同把一线城市的CBD,当做整个中国。
有战斗力则没向心力,有向心力则没战斗力
宋朝有100万常备军,也就是职业兵,待遇相当于前朝的数十倍,按理战斗力应该爆表,但正是在宋朝,发生过一件千古奇闻:17个金兵,战胜2000名北宋禁军,创下冷兵器时代的世界纪录。
▲南宋《中兴四将图》
这么差劲,还如此高薪?《大宋繁华》告诉我们,宋朝的制度设计,就是“富养统治基础,以优待购买忠诚”。
秦制的统治基础,是官与兵。而宋朝的官吏除了待遇丰厚,还有一项被后世津津乐道的“不杀文臣”,但这并非“朝规”,而是宋太祖与后世皇帝之间的一纸秘密契约,藏于太庙,严禁外人知晓,因此,每有臣子被赦,无不以为是君恩浩荡,怎能不感激涕零、“以身许国”?
养兵亦如此。游民与读书人,同属于优先控制级的不稳定因素。赵匡胤认为,想让王朝千秋万代,必须不惜财力把无业游民招来厚养,这样,社会上尽是良民,即使遇上灾年,也只会“有叛民而无叛兵”。由宋太祖这句话可见,宋军首要目的并非对外。
但宋朝兴也职业兵、亡也职业兵。君王不可能亲自统帅部队,必须依赖代理人,为防止代理人坐大,特别设置了一种“兵不知将、将不知兵”的兵将分离制——这种情况下,将领焉能用心练兵?两宋最后皆败于外族,常见说法是“文明输给了野蛮”,实则来自职业兵怪圈,而职业兵怪圈适用于一切秦制单位:无向心力,亡于游民;无战斗力,则亡于外族。
上述三个悖论,决定了宋朝的兴、衰、亡。但这三个悖论并非宋朝独有,而是秦制通病,宋朝的管理手法再高妙,亦逃不脱秦制逻辑的必然结局,但高超的御术,却给后世留下了最多的迷惑行为,比如:
历朝都有奸臣当道,为何独宋朝没有(当然,评书里的奸臣不少)?
赵构杀岳飞,真是为了要和金人妥协?
交子诞生后,为什么越是丰收年,农民的日子越难过?
……
这些,才是关于宋朝的真问题。要想找到正确的答案,必须进入《大宋繁华》中那个真实到让人不敢置信的宋朝,越过“宋粉”眼中宝马香车的光鲜一面,直击底层民众在生死线上的各种挣扎,从而更深刻地体验秦制的威力,以及充满迷惑性但更具杀伤力的“变脸”的秦制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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